搬到新家已半年,时间飞快。昨天高奇告诉我赛瑞现在在工厂上班,一个月挣150美元。 2012年一月,为了迎接湄兰,我们从市中心的公寓搬到郊区一栋实木小楼,庭院果树繁茂,花开馥郁,最心仪的是一棵米兰树,花香比玫瑰淡,比茉莉更沁人心扉,隔三个月满院清香。 从那时起,转角我们便能遇到赛瑞,他是tuktuk司机。 他太太在别人家做清洁工,女儿四岁,他们有余钱的时候送她上学。生活的缘故,赛瑞看上去足足比我要大六七岁,但两年后我才知道他只比我大三个月。因为没有钱多租一间屋子让岳母来照看女儿薇雅,接薇雅放学后只能让女儿呆在车上陪他接送客人。小女儿像父亲一样安静,自己小小地坐在对面陪着父亲。 除去当年旅法的政治难民的子女和本地接授法式教育的年轻人,我们很惊奇地发现赛瑞讲法语,他只告诉我们说他小的时候学过法语, 然后告诉我们他和岳父岳母一家住在一起,从不提及自己的父母,我们就不多问。 每天我们出门很频繁,每天占用他好多的时间他从来没有与我们讨价还价过,唯一一次,在2014年,我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他推托了三次借口不来,后来他打电话给我说,"上周你对我说话语气那么差,请你以后找其他司机吧。" 我才晃悟那一阵子儿子才两个月,先生每月出国出差,只有我和两个幼儿家,我的消极情绪大作,心想着就是死掉也不要呆在这样的地方。那时那位荷兰妈妈出事,家里被盗,她被盗贼刺死,19个月的女儿也被活活打成重伤,过了两天不治身亡,我心想为什么不饶过这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不让她当即就随妈妈去了,也深切的感受到当地被随处可见的极度贫穷而逼人上梁的绝望。 我打电话恳请赛瑞来我家喝咖啡,当面向他道歉,向他诉说了我的感伤,并不是针对他发脾气。但是那时我才晃悟,我们在这样和善的国度,已被他们宠坏,仗着荷包和外国气息,霸占他们的土地,资源,还有包容心。 他去年四月告诉我们,太太怀孕两个月,每次等我们出门时就抱着我家大流口水的柯汉唐开心地把玩,圣诞节我们从法国回来,高奇告诉我他见到赛瑞了,他告诉高奇他的太太流产了。 他的太太, 少见的漂亮, 也很少说话,生活并没有赋予这个美丽女人任何优越,各种生活的不如意又使她备受煎熬,如果说在第七个月孕期失去孩子之前她是心灰意冷的话,之后则已麻木,甚至觉得活着是对死去孩子的罪过。所以她开始在歌舞厅做清洁工,凌晨两点下班,赛瑞每天工作之后就开始在老婆工作的歌舞厅旁边等,一个月下来人已瘦了一圈,我埋怨他说为什么不回家休息,两点去接人就好了,他苦笑着叹口气,"我睡不着啊!"两个人就这样惩罚着自己,更是惩罚着对方。 那时我们已经搬家了,河边的司机漫天要价态度很差,但是他在金满城那边每次为了两美金从最西南赶到最东北我们实在于心不忍,决定请司机开我们那部一年用三次的雷克萨斯送孩子上学......但是这样他每月就少了最起码150美金的收入。 他要给妻子买摩托,我们一直给他找二手车,但他却坚持借钱买新的给她;妻子的弟弟也要开tuktuk,他又借钱买新的给他。他从未张口问我们借,但我对高奇说,我们借给他吧,如果非要用金钱衡量爱情,其实是有一道简单的公式: 一个男人身价千万,他对爱人付出哪怕一百万,这个女人的爱情价值只是0.1而已;他哪怕只有一百美金,如果肯为爱人耗费1000美金(呵!对买得起卡迪亚的富豪该是多么不足挂齿!),她对他来说,那可是超过十分的珍贵! 当然,他为了补偿妻子,不听我们的劝告,就算没日没夜没命地工作,也无疑已经陷入经济的恶性循环:为了抵债,终于去dubo,结果债务又扩大几倍......今年初不得不把tuktuk车卖掉。他请求我们帮他申请把薇雅送到一所名气颇大的公益学校P*E,但是学校的回复是他们不收8岁以下的孩子,再等几年吧。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打电话给他:"赛瑞,你不欠她的!不要再作贱自己!"他说Achin,谢谢你们。这就是我们永远不变的柬埔寨朋友,下定决心甘于命运,他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问高奇,我们还要不要再借给他些钱,高奇很难过,他说不知道,却把自己的摩托车开去给他,给他说"我们现在不借钱给你了,你重新开摩托车找活吧。" 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人的心会麻木。每天清醒地感知自己的麻木,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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