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机场

21:30，柬埔寨，金边，飞机落地，从停机坪步行到海关。

为了节省时间，我和搭档小牙签各排一队。

旁边一个旅行团，导游正殷切叮咛：“再重申一下，大家都在护照里夹10块钱。否则人家不让你入关，后果自负。”

中老年游客遵循多花钱好办事的原则，都十分配合。

有人特意给导游检查：“我都夹好了。”

有人慌张：“哎呦，我这里没零钱了怎么办啊？”

有人出主意：“放美金，美金他们也收。”

还有人教育不肯屈服的倔强老伴：“人家都说了是小费，你别跟人对着干！”

另有热心群众真诚劝阻：“就10块钱儿，咱们出门玩儿，别惹事！”

大爷不服：“我不惯他们这个臭毛病！”

导游发话：“叔叔我跟你说，一会儿人家不让你入关，你就只能自己回去了，我们旅行社可是不负责的。这是人家的小费文化，咱们出发前不就和大家讲过了吗？！”

入境

排我前面的美国大爷跟坐在窗口后面的油黑海关周旋了得有5分钟了。

第一轮较量，海关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美金，伸爪比了个二，用身体语言告之：要想过海关，留下两美元。

美国大爷直接把比二领会成了胜利的意思，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回了个二给海关。

第二轮，海关气坏了，心说我咋碰上个不上路的，板着油黑的脸低头念叨：“Dollar,Dollar.”

美国大爷这回一脸茫然，装的听不懂英语。

第三轮，海关继续小声念咒，把人家护照摊开了翻着玩。

这个时候就是要比谁内心更强大。美国大爷显然更胜一筹，不但听不懂英语，也不会说英语，就怼给海关一张表情虚无的脸。

海关完败，放行。

轮到我了。

我看这海关一脸丧，估计不会随便放过我。

果然，他指指着桌上的10块人民币，又伸爪比二。

咦？20块？之前打听的市场价是10块呀？涨钱了？还是要把美国大爷那儿没揩到的钱也算我身上？

原本是想学习美国大爷装傻，但是他这么贪心，我决定改变戏路，直接say no。

这个海关精通多国语言，并且很执着，被拒后攥着我的护照，用带点儿新疆口音的中文说：“人民币，人民币，10块。”

呦！还带自己降价的？

我再次say no。

会多国语言的油黑海关很不高兴，用身体语言示意我按指纹。

据我目测，给钱是不需要按指纹的，不给钱就得十根手指头都按上。左手四指，右手四指，然后两个拇指。

海关应该特别生气，毕竟已经快10点了，一天的KPI可能还没完成。于是在按右手四指时，可能嫌我动作慢了？他十分急躁的伸爪抓起我的手恶狠狠的按在指纹机上。

这情绪控制能力太差啦。

指纹取完还不许走，要做最后一轮争取，比个点钱的姿势叨叨：“给小费，10块。”

我终于也有点儿不开心了，小手都给你摸了，还要怎样？

于是把脸一拉：“我的护照！”

金边

我们坐在酒店的接驳车里，司机说，还要等一位同一趟航班抵达的女士。

又过了10分钟，最后一位女士终于出现。咦，就是入关时排在我后面的姑娘。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呀？”

“哎，那个海关也跟我要钱，让我按指纹。我其实想给他，但是我没带零钱啊。他就特生气，把我入境卡收走了，说填的不对，让重新填，我只好回去重新填了一张。”

小姑娘拍拍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开眼了，竟然要钱这么嚣张。”

其实，柬埔寨海关跟游客索要小费，属于老梗。

说白了就是敲诈，还非得舔着脸叫小费。

小费是什么？小费是你服务的好，客人爽，于是用money对你工作表示认同，对你的服务表示感谢。

啥都没干，就伸出爪子要钱，那叫敲诈。

挺逗的是，他们自己在入境大厅摆了个“此处无需付费”的牌子装样子，但是该要的一分不会少。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碰上，但是赶上了又不肯屈服，就得多折腾一阵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嚣张？

大概是因为穷吧。

这个国家的公职人员收入极低，月收入500左右，而且很多公职是靠买卖获取的。

问题又来了，既然收入低，干嘛还要花钱买职位？

这是一个死循环。

首先公职人员收入低，他们去贪污索贿赚灰色收入。

然后围城外面的人看着他们富了，就觉得这是一份好职业，就也想当公职。

OK，想为国家服务没问题，得花钱。于是这个人花一大笔钱终于把自己变成公务员了。

然后又发现，收入很低呀。他们的钱哪来的？再去探索，哦，原来是贪污。

一开始可能这人也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但是架不住淤泥里面都是小龙虾，他想做只帝王蟹，生存环境不允许呀。

人都有从众心理，于是坚持一阵子，不贪也贪了。

暹粒

人呢，假如自己处在一个特别有优越感的位置，就会喜欢同情弱者。

第一次去柬埔寨的时候，在网上做功课，看很多人提到：柬埔寨很穷，他们的孩子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带点糖果去，发给他们，他们会很开心。

我也喜欢做个善良的好人，于是买了两斤糖背到柬埔寨。

然而，10天旅行，唯一一次把糖果发出去，是在巴空寺。

发完糖之后，那些孩子并没散去，开始追着我们要钱：one dollar！one dollar！

逃回突突车里，我们的司机说：“他们现在都不要糖吃了。”

是的，差不多每到一个寺门口，都会有小男孩小女孩追上来兜售围巾、明细片和灯笼裤，他们会用中文说：姐姐漂亮！

如果你摇头不买，他们当然也会说：姐姐不漂亮！

在罗莱寺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

那个中年男子说：他是老师，他们学校的孩子很穷，他正在为孩子募捐。

我们看了看那个站在募捐箱后面的小姑娘，她低着头，一脸哀伤。

我掏出五美金，想了想，又拿出五美金，放进募捐箱里。

回到车里，又是我们的司机说：“你们刚才给钱了？”

是的。

“他们是骗人的，但是我不能直接过去阻止你们。”

很多人去柬埔寨回来，会拍很多当地孩子的照片。

可是当我站在某座寺门口，看到正在那里玩的孩子；我举起相机，那孩子把脸扭过来对准镜头摆好pose；我按下快门，那孩子走过来说：one dollar！

当然，可以不给钱。

但是看着他们光着脚，伸着脏兮兮的小手，你忍心不给吗？

所以，我没拍几张孩子的照片。

至于带去的糖果，我自己都给吃了。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diss柬埔寨，事实上，我在这个国家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很可爱淳朴。

然而，对于那些游荡在寺庙周围的孩子来说，发几粒糖果，往募捐箱里扔几美金，这些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有些时候，看着那些吃糖掉光牙齿的孩子，我甚至会觉得，游客的善良只会让他们继续在贫穷中安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