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大四，即将迈出校园，踏入社会。
面对未来的迷茫，焦灼与惶恐时不时地萦绕在心中。
毕业前几个月，学校举办校园征才，邀请了各界厂商，为吸引更多学生参加，校方更搬出“面试过三关抽 iPad”的招数。
这招果然奏效，因为我就是那个冲着 iPad 而来的学生，且顺利地通过了两关。
恰好听到同学说有个海外工厂的董事长亲自来面试，建议我去闯这第三关。
没想到完成第三关面试时，抽奖已结束。
不过我没抽到 iPad，却得到一张机票──目的地正是近年来有“世界廉价成衣工厂”之称的柬埔寨。
那位董事长看了我的履历，希望我到他的柬埔寨纺织工厂工作。
来到金边后，有次工厂放假，一个叫慈济的志工会带我去探访贫困户。
当我们经过豪宅区几十米，拐个弯，来到一个小巷，看到一个小女孩骑着一台几乎比自己还高的旧脚踏车，吃力却又熟练地行经在泥泞的小径上。
小女孩的家，在一个池塘附近。
说是家，在我看来，其实就比“废虚”好一些。
原来在柬埔寨，贫与富的差距，就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想想我们，坐在装有空调的办公室，有时还得穿外套。
我的办公桌刚好面向门口，抬起头便会瞥见落地窗外的工人，拿着裁衣剪在闷热的厂房，每天 8 小时喀喳喀喳地不停裁切。
下班后，他们也会共乘回家，几十个人挤在小小的卡车上，慢慢离去。
我很好奇，在我眼前将近 6,000 个工人，领着不到300美元的月薪，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们告诉我，四个人共租一间小房间（月租 40 美元），房间只有一颗灯泡，好几间房一起共用一个厕所。
他们在家煮好饭，带来工厂。中午在工厂的小卖部买一碗咸汤，泡着饭就这样应付一餐。
至于体重不到 50 公斤的我，在当地已算是“胖子”。
毕竟，工厂提供我们这些主管三餐。
来自各个不同国家的同事，饮食习惯大不相同，有来自越南、菲律宾及内地大江南北的人，有人非得吃酸，甚至在咸稀饭加柠檬；有人只肯吃面，厨师只好自行变通，光是早餐就得准备两到三种。
其他基层劳工可没有这么好命，当然胖不起来！
我们的工厂有时候需要赶工，工厂会给工人奖励金，希望工人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完成规定数量的衣服，而奖励金的多少，是依照衣服的难易度区分。
为了获得奖金，工人会尽量减少上厕所的次数。
在柬埔寨虽然只有几个月的停留，但一生中有这么一回能在异乡工作，让生活中向来只有小确幸的我，有了重新认识世界的机会，也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从来不知道也未想过，在我身上一件普通的衣服，是由这么多人，用他们的血汗工时，所换来的。
在这个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工厂，我的矛盾、我的不安、我的汗颜从我第一天上班以来，从来不曾稍减，直到如今。
离开，或许是为了带着这些矛盾与挣扎，继续品味下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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