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柬泰边境的柬埔寨劳工（图片来源于网络）
记者：人鱼
编辑：Miles
“如果这100多万柬埔寨劳工真的全部从泰国回到柬埔寨，可能对我来说真的不一定是泼天福贵，虽然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制衣行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但也并不是说只要人数够，企业就能做得好。”这是在柬埔寨制衣行业工作了近10年的老吴（化名）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的话。
而老吴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看法，还是源于几天前的一个新闻：6月14日下午，柬埔寨参议院主席洪森通过官方脸书发文，呼吁在泰国工作的柬埔寨劳工主动返回祖国；当日，柬埔寨首相洪玛耐也表示，政府已做好充分准备，随时协调解决可能出现的大规模在泰柬籍劳工返乡问题；泰国媒体ASEAN NOW Thailand也援引洪玛耐发布的相关信息显示，目前在泰国的柬埔寨劳工超过了100万。
这是一种意味深长的预判：如果说100多万在泰国的柬埔寨劳工真的尽数回国，柬埔寨将一夜之间多出100多万人的青壮年劳动力。某种程度上，这对于部分存在“招工难”的企业来说，似乎是“泼天富贵”的好事。但在老吴看来，这未必是一场及时雨，反而更像是一场结构性考验。
“100多万劳工回来，前提是你得有100多万个合适的岗位接得住。”老吴说。
老吴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制衣厂并不是没人，但是工人的“跳槽率”也是目前老板和管理层比较头疼的事情；这个“跳槽率”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离职跳槽，就以他所在制衣厂工作的工人为例，尤其是进厂不久的年轻人，流动性极强。
上图：柬泰边境的柬埔寨劳工（图片来源于网络）
据相关资料显示，目前柬埔寨服装、鞋类与旅行用品行业的就业人口约为92万人（数据来源：Fibre2Fashion）；此外，据亚洲基金会2024年发布的工厂调研报告显示，在受访的52家工厂中，员工年均流失率约为44%，多数企业普遍面临用工稳定性问题。
“问题不是有没有人，而是有没有愿意做这份工的人。”老吴说，“我觉得，真正的问题在于：即使100多万名在泰劳工返乡，他们愿意进厂吗？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做的了这份工作并且稳定地干下去吗？”
据了解，许多在泰国务工的柬埔寨劳工长期从事的是建筑、家政等体力劳动型岗位，他们习惯的是“工地逻辑”，用的是身体的力量；而工厂岗位尤其是制衣业等，需要的是手的精细、流程的配合、规范的节奏。
“你让他坐下来，一天八小时锁边、缝合，不习惯的估计三天就跑。”老吴表示。
上图：柬泰边境的柬埔寨劳工（图片来源于网络）
而类似的行业并不仅限于制衣：拜林的一家龙眼加工场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的工人虽然只有200人，但产出已经足够覆盖业务需要。
“关键是剥壳和分级这些环节，必须是熟练工，慢一秒都是浪费；如果突然多出来一批劳动力，我们们并没有额外的产能来消化，反而会打乱原本的稳定。”该负责人说，“这就是现实的矛盾：产业虽然需要人，但需要的是“来了就能干”的熟练工，是训练有素、服从安排、能融入生产流程的劳动力。你别看龙眼场剥壳简单重复，其实那是工人长期打磨出来的手感。”
而另一方面，产业的地域性特点也是其中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许多在泰国的劳工并不来自金边、西港这类工业密集区，而是来自拜林、奥多棉芷等较偏远省份，这些地方并没有多少能吸纳几百、几千工人的企业。
“家就在拜林，我为啥要去西港？”估计是很多返乡劳工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问题也由此而来，虽然金边等地的企业有岗位，可也有工厂设立在偏远省份。这就需要劳动力的迁移，而对于很多返乡工人来说，搬家、租房、重新安顿，也是他们需要面对的现实压力；此外政府层面，如果缺乏有效的分流、培训与安置政策，这种劳动力错配的问题注定难解。
上图：柬泰边境的柬埔寨劳工（图片来源于网络）
不过，最现实的问题始终是薪资。据了解，在泰国，即使是最基础的搬运工、泥瓦工，月收入也能达到400至500美元，而柬埔寨制衣业的月薪，通常仅为250至300美元之间，节假日补贴与加班费也相对较低。如果收入差距无法弥合，劳工即便回国，估计也干不长久。
“一个愿意干活、又有点技术的老工人，如果在泰国一个月最低能挣450美金，你让我怎么说服他留下来，而这恰恰是企业最焦虑的地方。”老吴坦言，“我们现在缺的不是人，是熟练工，是来了能干活的，我们之前还想搞培训补贴，但根本问题是，熟练技能的养成周期太长，而年轻工人耐心也不够。”
老吴表示，如果这100多万劳工真的全部回到柬埔寨，估计“合格”的并不会多，特别是那些做建筑和做家政的，放到制衣厂里，也不一定就能干得了。
“总之就是，如果真的出现了100多万的劳工返乡潮，如果不加以疏导和分流，不但解决不了劳动力短缺问题，反而会挤压现有岗位、推高城市基础就业竞争；一旦工作没着落，钱又挣不到，还不如回去种地或者再出一次国。”老吴说，“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泼天福贵，还不如说是泼天压力。”
上图：柬泰边境的柬埔寨劳工（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老吴也承认，柬埔寨确实存在局部“缺工”问题。特别是近年来一些外资组装厂和农产品深加工企业的扩张，使得“马上能上岗”的工人成了香饽饽。“一个会用熟练电动缝纫机、裱花机等设备的工人，哪怕人比较木讷，大家有时候也会抢着要。”老吴告诉记者。
不过，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通过培训和制度设计，把一部分返乡劳工转化成有用之才？
很可能是理论上没问题，但要做起来估计不容易：长期依赖廉价劳动力吸引外资，却忽略了中端技术工种的培养，这在今天成了制度短板。
“如果真的出现返乡潮，它不是洪水，可也不是财富。”老吴说，“这是一个机会，但得看你能不能准备好水坝和渠道，总之就是：不是人多了，“用工荒”就能解决了；人多了，不代表就能盈利和赚钱了。”
出品人：Mi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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