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草房，生长在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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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暹粒的柬埔寨女人>

第二回：出生在草房，生长在佛堂

听妈妈讲，在七十年代初期，我们的家，也就是外婆的家，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大家庭。外婆和外公一连生了十四个孩子，五个男孩和九个女孩。

外婆聪慧能干，善于操持家务，家里包括我妈妈在内的十四个孩子都长大成人，全家人一起努力，做生意，开商店，向周边的民众出售基本生活用品，家里存有积蓄，还存不少的黄金。后来听妈妈讲，她的家里有许多黄金制品和金银首饰，在当地算得上是富户人家。

外婆这个家族一直发展到将近三、四十口人之多，在外婆的操持和精心呵护下，儿女们都很有出息。大舅，靠打渔买了自己的渔船，在洞里萨湖打渔和经营；二舅，是读书人，在政府的行政部门工作；大姨夫在佛堂里工作，有自己的房子住；二姨夫在海关工作，家境还好；三姨，读书很好，后来在暹粒的学校里教书；妈妈和小姨帮助外婆料理家务；三舅、四舅，跟着外公学着做生意，一直把生意做到了国外。由于外婆的持家和教育下，孩子们都很勤奋，努力工作，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外婆家成为当地比较有地位和受人尊敬的家族。

我的妈妈在外婆家里排行老九，也叫九妹，她是外婆比较喜欢的一个女儿，妈妈平时没有自己的生活，都必须和家里的孩子一起操持家务和做农活，直到我的妈妈和爸爸结婚后，才开始有自己的独立生活。虽然家庭独立，但是整个大家庭都相隔不远，在同一个村子里，只是房子分开的。家里如果有事，还是都要到外婆家里议事的。

但后来，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亲人们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们自己一小家，还聚在一起。

我们一家人和另外几家人一起生活，住在一个大大的棚子里，每次做饭只有少量的米，大人和孩子都只能喝到看不见米粒的稀粥。



我的妈妈因为怀有宝宝，肯定吃不饱饭。有一次，妈妈实在饿的没有办法，就一个人偷偷跑到种粮食的地里去挖野菜充饥。

在大棚里不能遮风避雨，相当于在露天生活。因为不讲卫生，人们开始喝地沟里的水，雨季里的树丛中又湿又热，蚊虫肆虐，许多人都感染了疾病。

后来，我的外婆从边境赶回家，带着两个小姨重新寻找家里失散的人，小舅舅不愿意回来，留在了泰国。外婆到处寻找家人，结果只找到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共六个孩子一个大人，外公也由于身体受不了折磨，饿死了，其他的人不是死掉了就是失踪了，结外婆家的14个孩子，只剩下七个孩子。

外婆最后决定全家出国，当时的家里已经没有了积蓄和钱财，想要出国很难。最后，经过大家商量，外婆带着两个小姨和最小的舅舅跑到泰国，又通过和平组织转迁到荷兰，在那里定居，我的舅舅又转到澳洲生活。我的母亲和一个大姨，一个小姨，因为家里孩子小，留在了柬埔寨。

1980年以后，柬埔寨但还依然存在内乱和争斗。我是在1982年出生的，那时的柬埔寨，是战后萧条期或者叫内乱期，整个国家的人民都缺衣少食，民不聊生，但是生活还算自由，属于自食其力时期，人民必须靠勤奋劳动来获得粮食和水。

当时，百废代兴，全部生活秩序必须重新建立，后来在越南军管的制度下，越南军队并不太管理柬埔寨这个国家，他们只对柬埔寨的资源感兴趣，大量的红木、稻米被运往越南，大部分的物资运输和贸易经营，都在越南人手中。

当然，这时期，柬埔寨那些有能力的人，自己可以耕种土地，自己可以找地方盖房子，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有些当初被驱赶出国的比较勇敢的有钱人，这个时候大胆地回来了，敛拾无人看管的大片土地，政府为了稳定自己的政权，和减少民间的矛盾，也有意给一些有钱人分配土地。今天看来，目前持有大片土地和财富的人，就应该是那个时期打下的基础。我们家没有了钱，没有了外婆的照顾，只好继续过着贫困的生活，一点一滴地重新创建自己的家园。

我的大姨夫，原来就是在寺庙管理事务的，他为人非常好，在以前就能够利用寺庙和佛的影响力为穷人办好事，也挽救了许多穷人的生命。解放后，他向政府申请到一大片土地，盖起了更大的寺庙和大棚，为穷人传授佛的意念，讲述佛的道理，本村和周边村子里的百姓都会到这里来向他请教。后来，他得到政府的奖励，成为暹粒市有一定地位的师傅，他甚至还经常收到金边皇宫的邀请，前去与国王一起讨论国事。他是在2008年底去世的，他的葬礼的非常隆重。



我的妈妈、爸爸就曾寄住在大姨夫的寺庙的院子边上。1980年，爸爸妈妈自己用树叶和树枝在寺庙院子边上搭了一个草房，算是自己的家。我就是1982年在这个草房里出生的。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可以透过屋顶树叶的缝隙仰望天空，可以隔着树叶 数天上的星星。虽然清苦，但也清净。晴朗的日子，我们在树林里到处乱跑，捉小鸟，摘水果。大雨来临时，我们一家人簇拥着，躲在房屋的角落里，屋子四处漏水，外面是大水奔流，屋内是小河流淌。房子里到处漏雨，用来接雨水的罐子叮叮咚咚乱响，而在我听来就像悦耳的音乐，那时我总是担心房子会倒塌，大水会把房子拖走。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多年。后来，我们用少量的积蓄，购置了一小块土地，盖起来一座小房子，成为我们后来的家。

最初我们的新房子是传统的高脚屋，建筑材料全部是木头和芭蕉叶，房子一般都是上下两层，几根柱子将房子支撑起来，人们生活生活在上层，下面是空空的，只是用来乘凉或存放工具用的空间。当雨季来临时，阁楼下面有时会积满雨水。

我们喝的水是自己“过滤”的雨水，每个家庭的院子里 都会有几口大大的水罐，雨季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些罐子存水，旱季的时候就从这些罐子里取水用于生活。



1985年前后的柬埔寨还是慌乱的，经常听到枪声。

百姓不管什么战斗，为了生存，首要是保护好自己的生命。爸爸为了保护我们全家，在我家的后院挖了一个地洞，能藏下几个大人，每次听到外面枪声起，我爸爸就拽着我们藏到地洞里，等枪声停止了，再回到阁楼上。后来战争停止了，开始发展经济，我们家的这个“坑”就变成倒垃圾的坑，没有几年就随同这那些不好的记忆被填满了。

说起来，我们的家还属于城镇居民，自由市场慢慢恢复买卖以后，我的爸爸又开始在市场里摆摊儿卖东西。刚刚恢复的自由市场，物资是非常缺乏的，人们用物品交换物品，还处于易货贸易，比如我们家田地里自己种的水果和蔬菜，我爸爸就用水果和蔬菜去换一些稻米，有些人从越南买来衣服和日用品，我们也用家里的蔬菜和水果去交换。又过了几年，大概是87-88年阶段，柬埔寨恢复了货币，大家又开始实行货币买卖了。我的哥哥一直帮助爸爸送货、做生意。那个时候的柬埔寨还是在越南人的控制下，所以物资和商品基本上也只有从越南运来的东西，从其他国家直接进口的东西很少见到。

我那个时候大概5、6岁。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残存着这样的场景，一个光着脚丫，光着屁股，只穿着一个小肚兜的小女孩儿，每天在寺庙的院子里采野花，捉蝴蝶，听念经。或者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觅食、打架，偶尔还可以看到大蛇生小蛇，大蜥蜴生小蜥蜴，有时候真的为它们生不出小动物而着急。在我渐渐熟悉的世界里，到处是这些小小的生物，灿烂的花朵和温暖的阳光。



每天爸爸和哥哥忙着做生意，妈妈和姐姐在家里忙着做家务，妈妈经常把一个人放在大姨夫的寺庙里玩耍，没有大人更多的关心。我的家和大姨夫的寺院仅仅一墙之隔，寺院后面，有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有不断盛开的莲花，大人们都用它去祭奠佛祖，祈求佛的保佑。我每天学着大人的样子，也在池塘边上捡拾大人丢下的小花，学着大人的样子折折叠叠，然后送到寺庙的和尚那里，虽然折叠的花不会很好看，但是他们看到我一个小孩儿手捧着小花，认真的面对佛祖，嘴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着稀奇古怪的“佛经”，都非常高兴，他们也非常喜欢逗我玩耍。

寺庙里有许多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和尚，他们看到我就会与我抢东西，还会把我弄哭，有时候前面尼姑院里的尼姑就会出来把我接过去。

那个时候在柬埔寨，只有寺院保持着学习和按时吃饭，一般家境贫穷的家庭，都会把一些小孩子送去念佛堂，让自己的孩子在那里学习、受教育、懂规矩、爱劳动，可以享受到中午的一顿饱饭，因为寺院都有严格的纪律，所以那些进过佛堂的孩子，从佛堂出来后 都会比没有上过佛堂的孩子懂事。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和一群小和尚和小尼姑们纷纷攘攘的念经和打闹中度过的。从2岁到6岁，在佛堂里，闻着花香、学着念经，也许就是这样的环境培育了我一颗善良又多愁善感的心。


作者：杨建平，中国人，1955年生，工商管理硕士，是国土部城市土地经济研究员，现担任北京中关村不动产商会名誉会长，北京中海联行投资顾问公司董事长，共发国际（柬埔寨）投资集团总顾问。

敬请期待《走出暹粒的柬埔寨女人》
第三回：碎片的学业与严格的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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