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门当户对

 

我大哥和大嫂上初中就好上了，我大哥考上了大學，大嫂沒有考上大學。村里人都說大嫂配不上大哥，就連我媽也總在飯桌上念叨：“隔著層文化呢，以后日子咋過到一塊兒去？”

大哥上大學那幾年，大嫂在縣城的紡織廠上班，每個月工資除了留夠自己吃飯，剩下的全寄給大哥。有次大哥說想買台電腦學編程，大嫂連著三個月吃咸菜，硬是攢夠了錢。我去縣城看她，見她飯盒里只有白米飯拌醬油，勸她買點肉，她笑著說：“我不愛吃葷腥，省錢給你哥買電腦才實在。”

大哥畢業那年，村里人都以為他會留在大城市，找個大學生媳婦。可他背著行囊回了縣城，第一時間就去紡織廠找大嫂，在車間門口等她下班時，手里攥著朵皺巴巴的月季花——是他從路邊摘的。“我找到工作了，在縣中學當老師，”他把花遞過去，“咱結婚吧。”

我媽氣得三天沒理他，說：“你讀了十幾年書，就為了娶個紡織女工？”大哥沒頂嘴，只是每天幫著大嫂給家里挑水、喂豬，用行動告訴媽，他沒選錯。婚禮那天，大嫂穿著借來的紅棉襖，大哥給她戴戒指時，她手都在抖，眼眶亮得像裝了星星。

婚后的日子確實有摩擦。大哥看書時喜歡安安靜靜，大嫂下班回來總愛哼著廠里的歌；大哥寫教案到深夜，大嫂怕他著涼，總端著熱茶一遍遍催他睡覺，有時還會不小心碰倒墨水瓶。有次兩人真吵了架，大嫂哭著回了娘家，說：“我知道我配不上他，連他寫的字都認不全。”

大哥去接她時，手里拿著本字典，是他熬夜給常用字標了拼音和注解的。“你看，”他指著“愛”字，“這個字念ài，就像我對你這樣。”大嫂看著那本密密麻麻的字典，突然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兇。

后來紡織廠倒閉，大嫂沒了工作，整天唉聲嘆氣。大哥拉著她去書店：“我教你認字，咱一起考個會計證。”那些日子，家里的燈總亮到深夜，大哥教她寫阿拉伯數字，她教大哥怎麼挑新鮮蔬菜；大哥幫她改錯題，她給大哥捶背緩解疲勞。一年后，大嫂真考上了證，在鎮里的超市當了收銀員，算賬比誰都快。

有次我回家，看見大嫂在給學生補數學——她年輕時沒機會上學，卻把大哥教的知識全吃透了，附近的孩子都愛來問她題。大哥坐在旁邊改作業，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兩人身上，大嫂算題時，大哥會習慣性地遞過削好的鉛筆；大哥咳嗽時，大嫂總能第一時間端來溫水。

我媽現在見人就夸大嫂：“我家媳婦比兒子還能干，超市的賬算得清清楚楚，家里的地也種得好。”說這話時，她手里正拿著大嫂織的毛衣，針腳細密，比商店里賣的還好看。

去年大哥評上了縣優秀教師，領獎台上他特意提了大嫂：“我能安心教書，全靠她把家撐起來。她沒讀過大學，卻教會我什麼是責任，什麼是相守。”台下的大嫂紅著臉，偷偷抹眼淚，手里攥著大哥當年送她的那本字典，邊角都磨破了。

村里人再也不說“不配”的話了。大家都說，看人家老張家的日子，過得比蜜還甜。其實哪有什麼配不配，不過是你愿意教我識字，我愿意學你看書；你包容我的粗糙，我體諒你的細膩；在柴米油鹽里，把彼此的棱角磨成最舒服的弧度。

就像大哥常說的：“感情不是看學歷，是看心。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再大的差距，也能一步步走成同路人。”如今大嫂也能捧著大哥寫的文章慢慢讀了，雖然有時還會念錯字，但大哥總會笑著幫她糾正，眼里的溫柔，比初見時更濃。

這世上最好的婚姻，從來不是門當戶對的匹配，是兩顆心朝著同一個方向使勁。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程，就算起點不同，也能在歲月里，走出一樣堅實的腳印。就像大哥和大嫂，一個教書，一個收銀，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卻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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