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前1个半小时,林冰突然被卫生院院长下逐客令。
林冰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院长告诉她,庙小容不下大佛,让她明天不用上班了。
实际上,卫生院生意惨淡,她看不到前景,刚上岗几天,就打算辞职。被院长以“缺人手”挽留,林冰说签证即将到期,只能等到月底,建议院长赶紧招人,院长满口应承。
“现在,为了省下4600元的工资,院长无任何理由开除我。”林冰愤愤不平。
那是林冰踏上柬埔寨土地的第20天,她对入境的经历记忆犹新。提前2天去广州住,当飞机降至柬埔寨,她兴奋得到处拍视频,心想:终于出国了,太棒了。
林冰希望在柬埔寨施展拳脚,使自己的医术有用武之地。若时机成熟,打算独自开间小门诊。如果不顺利,权当来次高价旅行。
对于未来,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来柬埔寨前也做好充分准备,花5年酝酿想法,花2年准备资金。
隔离结束后,林冰入职西港卫生院,白天病人比较多,晚上又归于沉寂。病人大部分是中国人,也有越南人、缅甸人和泰国人。
曾经有个来自湖北的男人,给本地老板当保镖,到卫生院帮老板买指定的胃药。不巧卫生院没有这种药,但林冰能帮他买到,于是互加微信。
沒过几天他生病,来卫生院打吊针。他很怕扎针,扎针时手往后缩,没扎成功。林冰要继续扎针,他拒绝了,还凶狠地训了她一顿,“你是我老板?你给我发工资?”
林冰无奈又无语,只想让他配合治疗,建议他坚持打几天吊针,“他很可能患了性病,我跟他说,你自己看着办。”
后来,他打了三天吊针,再也没出现过。这是林冰在卫生院第一次扎针失败,也是最后一次。
林冰是河南人,祖辈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父亲是上门女婿,人长得帅,老实本分,不善言谈,而母亲是个主内又主外的女强人。
1998年,林冰报考卫校,被湖北丹江卫校录用,学费2000多元。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而言,无疑是天价。父母另安排她去南阳市一所成人中专,学费800多元。等丹江卫校的录取通知书到达时,她已经交完成人中专的学费。
毕业后,她一直在广东工厂当医生,一当就是14年。期间她参加了多场考试,梦想飞进更广阔的医学世界。
2003年4月,林冰参加乡村医生考试,拿到乡医证。2004年,乡村医生考试取消,已有证的乡村医生,每5年换一次新证。
2008年和2009年,她连续参加国家助理医师考试,均落榜,距离录用都仅差几分。
她不甘心,2012年4月再次报名,沒想到卫生局审核称,她所在的毕业学校无资格报考。
为此,她痛哭几天,“感觉心都死了,活着都沒劲了。”她觉得自己如同老农,在田野洒尽汗水,却颗粒无收。
林冰想过重新去学校上学,但成人学校依然无法报考。她一度疑惑,路在何方。
被问及是否被政策耽误人生,林冰解释,“感觉选择学校,一定要选择国家承认学历的学校。年轻时没意识到这重要性,“可能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当时只想着省钱。”
林冰说,苦难造就了今天的她。
读书时,她与父母断联,靠自己的努力和好心人的帮助顺利毕业。
2003年春节,中国仍笼罩在非典的阴霾之下,她患上鼻炎、胃病和中耳炎,所幸没有发烧。
与此同时,林冰即将毕业,眼看同学们拿着父母给的钱去实习,而她连温饱都成问题,也不知道毕业后何去何从,前途茫茫。
她最怕生病,因为缺钱。所以,林冰白天上卫校,晚上去学中医推拿,坚持了半年。卫校的二楼租给一所残联学校,学校包食宿。有个聋哑人见林冰每顿只吃一个馒头,偷偷送她馒头,还加了很多菜。
那段时间,由于父母不在家,电被停了。某晚和姐姐回家,需要翻墙,满院子的草长得有半人高。她恐高,站在墙头上不敢往下跳,姐姐在墙边接她。
姐姐在鸡窝里摸鸡蛋,忙活半天摸到一个,准备烧水煮。谁知锅底因生锈破了个洞。姐姐找个很大的钉子放在锅底,艰难煮熟鸡蛋,剥开才发现是坏的。
姐姐劝她把鸡蛋扔了,但出于心疼,她还是吃掉。她永远记得那味道,苦的、涩的。
得知记者要采访她,林冰以为是扛着摄像机上门,专门盛装打扮了一番。
林冰笑道,之前在国内上过三次电视台,“是因为公司做消防演习。”得知没有摄像机,林冰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紧张,可以正常发挥。”
林冰的毕业证写的是中西结合专业,拿的是西医的职称证件,自称“女郎中”。
报志愿时,父母帮她选择了医学,家人中没有从医的。
最初林冰认为医生就像饭碗,只为了生存。后来治病救人,享受到活着的快乐,才痴迷医学。如今,“生而为医,死而为医”,成为林冰的座右铭。
去年,她给工厂的一个员工开了感冒药,谁知他给老婆服用。万分之一的过敏几率,给他老婆碰上。公司规定,看病必须要本人签字,禁止代诊。
事情闹到经理处,员工说,“我吃,跟我老婆吃有什么区别吗?”林冰情绪有点激动,有理说不清,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作为一个特殊的职业,尽管工作地点不是医院,林冰却始终与生死相伴,但她并不“习惯死亡”。
2019年4月,当时是午休,林冰下班了,接到公司电话,说有急诊,让她赶紧到车间去一趟,称情况很严重。
她跑到现场,那个员工的眼睛已经散光。车间的急救人员正在做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员工24岁,是家中独生子。
林冰继续抢救,直到120急救车赶来。她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在抢救室外面等候。员工的家人住很远,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她感觉自己就像他的家人。林冰记得,她流着泪为他祷告,祈求他坚持住。
最终,医生宣告员工抢救无效死亡。医生让林冰看一眼员工,“男孩的两颗眼珠子就差一点要掉出来,尸体都僵硬了。”
虽然她因急救被公司嘉奖,但第一次经历工厂员工的生死,事后整整三天,林冰害怕得睡不着觉。她一直在想,当时应该跑得再快些,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林冰亲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2009年10月,父亲因脑梗塞去世。2015年5月,母亲因食道癌去世。
她认为自己被高度保护着,直言自己是个废柴,浑身公主病,骨子里非常依赖父母。父母疼爱她,悉心安排她的人际交往。
结婚后,丈夫也很疼林冰。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买衣服,婚前姐姐给她买衣服,婚后丈夫给她买衣服。甚至,她不懂使用银行卡存钱取钱。
林冰评价自己,缺乏独立,胆子小,顾虑多,总是害怕,没有安全感。“主要是我没有方向感,是个路痴,容易迷路,一言难尽。”
听到记者称赞她敢于闯柬埔寨,她坦白,“被逼的。”
2020年7月,林冰离婚了,孩子判给前夫。9月,外婆去世。国内成为一块伤心地,便动了去看外边世界的念头。2020年,林冰刚好40岁。
感恩节那天,林冰因工作挫折哭得像个孩子。短短几天,她见证到看病贵的问题,希望拥有一家平价医院,在不亏本的基础上,让大家都能看上病,无论贫富。
不过,目前林冰已经回国。半夜三更坐车到金边赶飞机,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衣服也没带,所以感冒了,“我不应该带充足的资金,后路断了就不用回来了。”
每次遇到工作不顺,她会找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我很想念父母,虽然他们去世了,可我已经没有值得想念的人。别人都想念活着的亲人,我想的却是阴阳两隔的人。”
然而,她并无孤单的时间,总是忙于学习和进修,“很充实,忘了自己是一个人。”如果空闲下来,林冰会胡思乱想,会生病。
采访结束前,林冰告诉记者,说记者弄得她哭了好几场,“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掉眼泪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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